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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時節(jié)，我在錄播教室錄完了本學(xué)期最后一次詩詞鑒賞公益課程。作為常年行走在讀詩、講詩、寫詩之路上的教師，經(jīng)常遇到學(xué)生提出的一個普遍性問題——從哪里入手才能學(xué)好詩詞？的確，我也一直在思索“從哪里開講，才能讓大家在浩如煙海又燦若星辰的古詩詞世界中，更好地契入詩性審美呢？”翻開《穿越千年賞好詞》和《穿越千年賞好詩》的書稿，或許在這兩部詩詞文化姊妹篇中，有我思考的答案。 詩詞是植根于人世間被濃濃的詩意所包裹的精彩故事，每一首詩詞的背后，既有大時代的烙印，又是作者個人情感的表達，歷史的宏大敘事與作者的生平遭際在詩意間交匯。所以我在系列詩詞文化圖書的創(chuàng)作中，講作品、談作者、說歷史，都是以講好故事為前提的，即講好詩詞背后的故事，講透有故事的詩人，故事中講文學(xué)，故事中談歷史，故事中顯溫度，故事中立自信。 講好詩詞故事應(yīng)凸顯詩性審美。“如何雪月交光夜，更在瑤臺十二層。”李商隱的這兩句詩形象地揭示了詩性之美。雪月交光，瑤臺之上，盡管朦朧，卻又那么深刻地投影在我們的精神世界中，這就是詩詞文化在我們內(nèi)心的人文投射。梁啟超在談詩意之美時說：“拆開一句一句叫我解釋，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。但我覺著它美，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到一種新鮮的愉快。”他說的就是詩性審美特質(zhì)帶給我們的文化體驗。李商隱這兩句詩，從文采上看清新脫俗，意象明麗。瑤臺作為傳統(tǒng)文化的固定意象，也飽含了許多歷史信息。“會向瑤臺月下逢”“又疑瑤臺鏡，飛在青云端”等詩句都運用了“瑤臺”的歷史意象。短短兩句詩，已經(jīng)把詩性審美和史韻縱橫做了文史交融的呈現(xiàn)，詩如月，史如雪，月在中天明艷半空，雪落大地，輝映月華，更顯厚重與蒼茫。 詩詞的文化特質(zhì)就體現(xiàn)在文史交融。詩詞是在歷史長河中孕育出的文化瑰寶，具有歷史性，而且借由歷史性表達出文化性。詩詞是歷史的產(chǎn)物，經(jīng)典詩詞誕生于歷史之中，其本身又凝結(jié)和記錄了當(dāng)時的時代背景和作者的人生遭際，可以說一首經(jīng)典的詩詞本身就是時代風(fēng)貌與個人歷史的交織，更是歷史內(nèi)核與文化表達雪月交光式的呈現(xiàn)。從這首詩之所以成為這首詩的歷史元素入手，把詩詞誕生的時代背景、作者生平先做一個鋪陳，引領(lǐng)讀者在歷史的基礎(chǔ)上去走近詩詞，通過歷史性的構(gòu)建來尋覓詩性審美。 比如我在《穿越千年賞好詩》中，賞讀清代詩人容丕華的《東垣城懷古》：“偶過東垣感慨增，離離禾黍滿溝塍。水流哽咽君知否，欲向行人說廢興。”這首詩是標(biāo)準(zhǔn)的七絕，聲律和諧，語言也明白曉暢，但是不走進東垣古城的歷史，光看字面，根本不能體味出這首詩的詩性審美，更不能感受到這首詩的文化張力。因此在講這首詩時，我會先告訴讀者東垣古城的前世今生。如果沒有這些歷史信息的鋪墊，讀者對于作者為什么過東垣就會感慨大增，水流為什么會哽咽，都會覺得一頭霧水。所以我無論在寫作還是教學(xué)中，一定從歷史入手講好詩詞的故事。 東垣古城遺址在今石家莊市長安區(qū)，東垣城是歷史文化名城正定的前身。東垣雄踞滹沱河南岸，從戰(zhàn)國中山國時期建立，相當(dāng)長的時間里一直是華北平原上西控太行山北拒滹沱河的戰(zhàn)略要地。漢初，劉邦把東垣改名為真定，期望天下真正平定，到隋代真定城又遷移到滹沱河北岸（今正定縣城所在）。短短四句詩蘊含著東垣到真定再到正定的悠悠歲月，縣城北遷后，滹沱南岸的東垣古城就逐漸衰落，以至于清人容丕華走過東垣故地時，再也看不到歷史上巍峨屹立的東垣，只看到離離禾黍在曾是通衢大道的溝塍里瘋長，蜿蜒而過的流水聲仿佛在哽咽地訴說著歷史的興衰。一條滹沱河、一脈太行山、一座東垣城、一首好詩都在這首《東垣城懷古》中得到了詩性與歷史的交融顯現(xiàn)，詩之月，史之雪，雪月交光，渾然天成。 如今的石家莊正積極拓展滹沱河沿岸的城市空間，在東垣故地興建起了規(guī)模宏大的遺址公園，一頭連著滄桑歷史，一頭系著城市繁華。作為生長在中山國故地的石家莊人，我會有意識地將燕趙風(fēng)骨與城市人文貫穿在詩詞教學(xué)和創(chuàng)作中，引領(lǐng)大家借由詩詞去感知本地的史韻詩風(fēng)，更好地從文化維度記住鄉(xiāng)愁，從本地人文風(fēng)物入手傳播詩詞文化，往往更容易獲得鄉(xiāng)土間的共鳴。 詞和詩一樣，都是悠久燦爛的中華文化精髓，二者系出同源但又各具特色，詩和詞包括后來的曲，共同構(gòu)成了中華詩意的主體。在《穿越千年賞好詞》中，寫到辛棄疾的《鷓鴣天·壯歲旌旗擁萬夫》時，我會先從南宋和金并立的歷史入手，將靖康之變以后南宋社會普遍期望北定中原，又在現(xiàn)實面前一次次失望的社會矛盾心理作一個歷史分析，再將辛棄疾年輕時金戈鐵馬的個人歷史融入進來，時代大背景和個人成長史縱橫交錯在這首小詞中，言簡意賅的文字之下是鏗鏘頓挫的壯懷激烈。晚年被閑置的辛棄疾面對再也沒有的北伐機會，追憶年輕時“燕兵夜娖銀胡觮，漢箭朝飛金仆姑”的激蕩歲月，反襯今天“卻將萬字平戎策，換得東家種樹書”的豪情泯滅和壯志難酬。這一切的一切，通過《鷓鴣天》那壯闊雄渾的聲律傳遞給我們，這就是文學(xué)之月與歷史之雪的交光，也是我們講好中華詩詞故事的著眼點。 在我看來，抓住這個著眼點，就可以回答“從哪里入手才能學(xué)好詩詞”的疑問了——從文史交融的文化特質(zhì)入手，在詩意與歷史人文的交光輝映中，可以很好地細(xì)嗅中華詩意的文脈芳香。作為教師、作家、閱讀推廣人，我會繼續(xù)沿著“以史解詩，以詞序史”的詩詞賞讀路徑，講好中華詩詞故事，述說好詩風(fēng)詞韻里正心誠意、恬淡從容的文化之根。 （作者系央視《中國詩詞大會》季軍、石家莊學(xué)院講師）
